【Yahoo 新聞報道】長和集團出售包括巴拿馬在內的港口股權計劃，由公布至今已經過了 1 個多月。交易未見落實，不過長和以及 96 歲的李嘉誠已被外界認為從這宗商業事件當中，面對着「國家級」的質問：美國總統特朗普第二度上任後，威脅要重奪巴拿馬運河，劍指由李氏集團營運的巴拿馬港口；當李氏的港口交易公布後，中國國務院港澳辦、中聯辦持續轉貼《大公報》的評論文章，呼籲商人要「與國家站在一起」；另邊廂巴拿馬當局亦質疑長和在港口的特許經營涉嫌違規，長和隨即發聲明反擊。今次政商糾紛史無前例，李氏陷入與中、美、巴拿馬及潛在買家的四面楚歌，《Yahoo 新聞》藉本文拆解有關港口爭議的關鍵。

美國、巴拿馬條約確保運河「永久中立」

巴拿馬位於中美洲，國家南北兩端除了接壤北美洲、南美洲之外，領土亦連接了太平洋、大西洋兩個龐大水域。巴拿馬運河未建成之前，不論是美國西部的船舶前往大西洋，還是大西洋的船舶前往美國西部，都需要繞經整個南美洲方可到達，過程漫長且具風險，因此在狹小地區開鑿運河成為了要務。經歷過法國的建設失敗後，美國在 1904 年接手項目，並在 1914 年完工通航，82 公里的運河大幅縮短了船舶穿越兩大海洋的距離，帶動了海上貿易和經濟增長。

在建設前，美國亦跟巴拿馬在 1903 年簽訂《美巴條約》，美國獲得運河流經地的租借權，建立了「巴拿馬運河區」（Panama Canal Zone），成為美國「非合併屬地」之一。1977 年，美國跟巴拿馬雙方在運河「永久中立」（Permanent Neutrality）的基礎上簽訂了《巴拿馬運河條約》，訂明運河區在 1979 年 10 月起廢除，不再是美方屬地。1979 年至 1999 年，運河由美巴雙方共同管理，往後就由巴拿馬政府的運河管理局接掌。

1997 年，巴拿馬政府公布運河兩端港口，克里斯托瓦爾港（Cristobal）和巴爾博亞港（Balboa）的貨櫃碼頭特許經營權由和記黃埔中標，由此亦開展了和黃與長和在巴拿馬兩大重要港口的業務。4 年後，時任國家主席江澤民帶領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自始中美貿易擴大，對巴拿馬運河的港口業務需求急增，李嘉誠集團掌管的港口憑地理優勢受益。

美東三大航線佔貨運總量 2/3

根據巴拿馬運河管理局數字，自 1914 年通航以來，運河已經為 81.5 萬艘船提供服務，至於在 2024 財政年度，有 11,240 艘船使用巴拿馬運河，貨運總量達到 2.14 億公噸，當中美國東岸前往亞洲的貨運量佔據了 42%，美國東岸前往南美洲西岸和中美洲西岸的貨運量亦分別佔據了 15% 和 8.2%，只計及上述 3 條由美國東岸出發的航線，已佔據了運河貨運總量約三份之二。

巴拿馬運河對全球航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大國亦嘗試由此發揮影響力。美、巴的《巴拿馬運河條約》在前，中國在 2017 年亦趁兩國建交不久，以及時任總統巴雷拉訪華的良好時機，雙方簽訂了 3 份備忘錄和 1 份框架協議，當中涉及「一帶一路」倡議。國家主席習近平 2012 年上任後，中美關係逐漸生變；十多年過去，兩國競爭浮上水面且漸趨白熱化。今年 1 月美國總統特朗普第二度上任後，美方認為中方對運河的影響，違反了《條約》當初的中立原則，特朗普威脅要取回運河。在中美關稅戰的動盪下，國際傳媒都聚焦在李氏集團對巴拿馬港口的未來路向。現年 96 歲的李嘉誠，由一個近年在治癌醫療科技新聞才見報的名字，重新登上國際政商舞台，也成為 Google 熱門搜尋人物。

在特朗普的「重奪」言論後，巴拿馬亦陷入中美角力之中，政府在接連兩個月有所動作，除了表示會退出中國「一帶一路」倡議之外，當局亦開始審計長和旗下公司在巴拿馬港口的特許經營權，有巴拿馬律師以及司法部長更入稟要求撤銷長和的特許經營權。

貝萊德創辦人據報出面向特朗普建議收購

長和在 3 月 4 日宣布，與貝萊德、Global Infrastructure Partners（GIP）及 Terminal Investment Limited（統稱「BlackRock-TiL 財團」）就初步基本條款達成原則性協議，財團將會收購長和旗下和記港口（Hutchison Ports）80％ 股權。長和提到，今次出售的和記港口資產，包括了在 23 個國家有 43 個港口，擁有、營運及發展共 199 個泊位，包括了在今次事件中成為談論焦點的巴拿馬運河兩端港口，克里斯托瓦爾港以及巴爾博亞港。長和預計，如果出售成功，將為集團帶來超過 190 億美元。

Terminal Investment Limited（TiL）由意大利富商，84 歲的 Gianluigi Aponte 家族控股，Aponte 家族亦是全球貨櫃航運龍頭，地中海航運公司（MSC）的控制人。Gianluigi Aponte 在 1970 年於意大利拿坡里成立 MSC，除了海運之外，MSC 後來亦有發展郵輪業務。值得留意的是，市場消息指長和創辦人李嘉誠跟 Gianluigi Aponte 相識多年，友誼並且延續到 MSC 第二代主事者，創辦 TiL 的 Diego Aponte。

至於交易當中另一個關鍵角色，就是貝萊德以及被其收購的 GIP。貝萊德是全球最大的資產管理公司，由投資銀行家 Larry Fink 等人在 1988 年成立。早在長和在 3 月初公布出售消息之後，《彭博》就引述消息人士指，特朗普在上任當日表示要取回巴拿馬運河後，Larry Fink 隨即直接致電特朗普，指貝萊德可以收購運河兩端港口，如此美國就不需要以武力解決事件。如果交易成功，這次亦將會是貝萊德有史以來最大宗基建交易。交易公布當日，特朗普亦曾經指今次交易是「重新奪回」（reclaiming）運河的重大一步。

港澳辦、中聯辦轉載《大公報》文章多達 11 次

今次長和出售的港口數目達 43 個之多，然而不論是坊間輿論，抑或在國際政治領域，都將絕大部份注意力放在巴拿馬運河兩端港口。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林劍在 3 月 5 日的例行記者會曾經回應指，「中國控制運河」的說法是謊言，又指中方反對在國際經貿關係中濫施脅迫施壓手段。除此之外，外交部發言人在 3 月 18 日、3 月 27 日，以及 3 月 31 日的例行記者會回應事件，總共 4 次。

相比起外交部發言人回應，中國更常採用的方式是轉載文章。由 3 月 13 日起，國務院港澳辦、中聯辦開始轉載由中聯辦控制的《大公報》評論和報道。其中在 3 月 13 日的首次轉載，評論引述了網民的質疑，指出售是「沒有腰骨的跪低」、「唯利是圖、見利忘義，漠視國家利益」，並指「有關企業」應該在大事上三思。至於在 3 月 15 日的評論，則指出「偉大的企業家都是錚錚愛國者」；至於在 3 月 27 日，兩辦轉載的報道就指，「企業面對霸權霸凌，應與國家站在一起」。據統計，由 3 月 13 日至今，港澳辦、中聯辦轉載的《大公報》文章數目多達 11 篇。

另外，在 4 月 15 日的「全民國家安全教育日」，港澳辦主任夏寶龍以視像形式發表主旨講話，亦有提到霍英東等「愛國商人」的經歷，指他們面對美國等外部勢力的打壓仍然堅決鬥爭；夏寶龍未有在講話中點名任何企業，但就指在大是大非面前，堅定地與國家站在一起是「中國人應有的風骨和氣節」，「那些在關鍵時刻出賣國家利益、替敵人搖旗吶喊的，香港同胞不答應，全國人民也不答應，絕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必將背負歷史的罵名。在大義大節面前，要特別清醒。」

市場監督總局調查 長和暫緩交易

長和今次出售的港口資產不包括中港，外界一直猜測中方除了發言以外，能夠採取甚麼行動干預。3 月 28 日，《大公報》報道引述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指局方已注意到此交易，將依法進行審查，保護市場公平競爭，維護社會公共利益。同日，《Yahoo 新聞》接獲長和高層消息人士透露，4 月初不會簽署交易文件。至於在市場監督總局回應前，《彭博》已引述消息指，中方已經要求國有企業暫停與李嘉誠家族展開任何新合作。

市傳今次事件已經驚動中方高層，《華爾街日報》就曾經引述消息人士指，事件令國家主席習近平感到憤怒，部份原因出於交易事先未獲北京批准；消息人士並指習近平原本計劃將巴拿馬港口問題作為與特朗普政府談判的籌碼，出售的做法被視為長和李嘉誠正損害北京利益。

巴拿馬質疑長和不合規

除了來自中方的壓力外，長和亦要面對巴拿馬的審查和訴訟。早在 2 月，兩名巴拿馬律師入稟巴拿馬最高法院，要求法院頒令撤銷長和在巴拿馬運河兩個港口的營運資格，月內司法部長亦加入原訴一方。另一方面，巴拿馬審計長辦公室早在 1 月已經表示，將會審計長和旗下巴拿馬港口公司（Panama Ports Company）的特許經營權合約。4 月初，審計長 Anel Flores 指港口公司在過去頭 25 年當中，透過使用一系列免稅分包商經營業務，從中節省了最少 8.5 億美元的稅收，並指公司違反了與巴拿馬政府分享 1 成純利的協議，稱會向負責續約港口特許經營權的海事官員，以及巴拿馬港口高層提出訴訟，事件亦增添了巴拿馬當局撤銷長和特許經營的隱憂。

就巴拿馬審計長辦公室的指控，巴拿馬港口公司在 4 月 9 日發聲明反駁。其中公司提到，至今已經作出逾 16.95 億巴波亞幣（16.73 億美元）的投資，超過特許經營原本要求、以及附加協議要求的投資金額，相關投資在 2020 年獲巴拿馬總審計長確認。公司又指，巴拿馬審計署在其 2020 年的審計報告的結論，巴拿馬港口公司有實質遵從其特許經營合約之條款；至於關於分包商的說法，公司回應指在過去十年間，「聘用服務供應商為巴拿馬港口公司帶來了顯著的成本節約」。

公司強調，任何關於巴拿馬港口公司應根據 1997 年簽訂的特許經營合約支付若干款項的言論，都必須包括相應已有效執行，並且通過法律批准的附加協議，外界若干與事實不符之言論，「不僅扭曲了巴拿馬港口公司跟巴拿馬共和國之間在特許經營合約及其附加協議下之現時法律關係，也跟巴拿馬共和國多年來的行事有所抵觸，實在令人遺憾」。

今個月中，《Yahoo 新聞》披露在今次交易的股權分布當中，Aponte 家族的 TiL 會全權擁有巴拿馬以外 41 個港口，至於備受爭議的兩個巴拿馬港口，貝萊德的 GIP 將於完成交易後獲得過半的 51% 控制權，TiL 持有餘下 49%。消息人士又指，巴拿馬港口設施價值只佔總交易的 4%；至於交易的盡職調查仍在進行，未有因為暫緩交易而中止，雙方仍然有可能在下一個限期，即 7 月底前達成協議。

出售港口事件亦影響了長和（0001）的股價。長和在 3 月 4 日下午公布港口交易消息後，股價一度在隨後兩個交易日急升至 52.95 元，創近兩年以來新高，升幅近 37%；不過隨着事件增添變數，股價一度從高位跌近 3 成至 37.45 元。至截稿前，長和股價 43.5 元，較公布消息前升 12%。

到底今次港口交易將會迎來甚麼結局？另一篇文章有詳盡分析。

【2017 年 11 月】

配合一帶一路倡議，巴拿馬與中國簽訂多項備忘錄及協議，包括與中方合作建設巴拿馬港口

2025 年 1 月 20 日

美國總統特朗普就職當日表示要取回巴拿馬運河，同日，巴拿馬總統穆利諾揚言將保住運河

2 月 2 日

美國國務卿魯比奧指稱，中國透過經營港口的香港公司威脅巴拿馬運河，美方要求巴拿馬即時改變中國對巴拿馬運河的影響及控制。

港府發言人辯稱從無干預香港公司的商業營運，批評美國官員指控亳無道理及歪曲事實。

2 月 4 日

兩名律師入稟巴拿馬最高法院，要求頒令撤銷政府與長和集團簽訂的港口合約。

2 月 6 日

巴拿馬宣佈已正式知會北京，決定退出一帶一路倡議。

2 月 27 日

巴拿馬司法部長其後向法院呈交誓章，支持法院頒令宣佈相關合約違憲。

3 月 4 日

長和宣佈向美資財團出售港口公司的股權，涉及巴拿馬碼頭及港口業務。

3 月 5 日

中國外交部發言人稱，中方支持巴拿馬對運河的主權，對有關商業交易不予評論。

3 月 13 日

港澳辦轉載《大公報》文章，質疑長和出售港口資產。

3 月 15 日

港澳辦再轉載另一篇題為「偉大企業家都是錚錚愛國者」的《大公報》文章

3 月 19 日

《華爾街日報》引述消息人士指，事件令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感憤怒

3 月 26 日

《彭博》引述消息人士指，長和交易計劃如期推進，爭取 4 月 2 日前簽協議

3 月 27 日

《彭博》引述消息人士指，中國要求國有企業暫停與李嘉誠家族展開任何新合作

3 月 28 日

《Yahoo 新聞》接獲長和高層消息人士透露，4 月初之前不會簽署交易文件

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回應《大公報》查詢，指局方已注意到交易，將依法進行審查

4 月 7 日

巴拿馬審計長辦公室表示，巴拿馬港口公司的特許經營權合約，存在多項不合規行為，引致政府少收 13 億美元

4 月 9 日

巴拿馬港口公司發聲明回應指控

4 月 14 日

《Yahoo 新聞》披露今次港口交易股權分布，其中巴拿馬兩端港口由貝萊德獲得多數控制權

4 月 15 日

港澳辦主任夏寶龍於「全民國家安全教育日」發表講話，借愛國商人往績呼籲在大是大非面前，要堅定地與國家站在一起

4 月 17 日

《華爾街日報》引述消息指，地中海航運公司期望繼續推進 41 個港口交易，並剝離兩個巴拿馬港口的交易